作为国内知名的大型健身连锁店，浩沙健身各地门店都在关门或易手。大量用户难以挽回损失，其沿用多年的“年卡预售”模式再次受到质疑。

记者/王子慧

集体健身课正成为健身房吸引年轻人的主要武器

跑步健身房

打开点评网站，在“豪莎健身”的搜索结果下可以看到其在北京的19家分店。他们的表现出人意料地一致，而且没有一个人的评分高于三颗半星。网友的负面评价主要集中在“设备陈旧”、“卫生一般”、“人员流动频繁”等方面。 5月份以来，一星差评越来越多，浩沙会员发现，这家北京有20年历史的大型健身连锁店似乎要破产了。

作为近年来京东北新兴的商圈，望京在不到20平方公里的面积内拥有80多家大大小小的健身中心和工作室，成为健身行业的必争之地。在激烈的竞争中，浩沙健身在这里开设了两家分店。其中，“大西洋店”已经开业10多年，另一家“金宇店”刚刚开业4年多。

从5月下旬开始，去年刚在金宇店办了两年半会员卡的李霞发现，泳池里的水开始变得浑浊。 “没人换水，我也没法洗澡。”询问工作人员后，工作人员表示健身房正在更换业主，将转让给下一任业主。他们被要求回去等待通知。当时给出的日期是6月1日恢复正常。但6月5日李霞过来时，发现情况并没有好转。前台女孩还是让她回去等一下。 “新老板下周就到了。”

等不及新主人，整个健身房陷入了绝望之中。除了亮着绿灯的游泳池外，沿墙的几个垃圾桶里也装满了垃圾。健身器材中散落着空饮料瓶。三千多平米的空地上，只剩下了两三个人。 “举铁”练习。其中一位人士告诉本刊，由于家人住在附近社区，他打算练习结束后回家洗澡。 “这些装备还能用，多用几次，就止损了。”

这样的止损方式，李霞无法接受。她来这里只是为了游泳。去年5月，她收到了一张社区这家商店的传单。 32个月会员卡仅需2000元。在北京很难见到比这更低的健身价格了，更不用说连锁“好沙”品牌了，李霞记得儿子之前在这家店里游泳过一年，于是她给自己和儿子买了一张新卡这个价格。

32个月卡还剩20个月。她想要退款，但前台女孩告诉她，员工的工资已经两个月没有发了。她没钱退钱，只好等新的。老板过来接手。李霞无奈地回家了，后来来的几位成员也得到了同样的答复，同样痛苦地回到了家。

浩沙健身的会员正在路边招揽顾客。长期低价出售会员卡是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阿庆 摄/视觉中国提供）

类似的场景在北京乃至全国各地的浩沙健身门店不断上演。据其官网显示，浩沙健身目前在全国17个城市拥有150家直营连锁店，拥有数十万会员。去年11月，好莎健身在南京的4家门店陆续关闭。当时引起了不小的争议。根据他们当时发出的道歉信，关店的原因归咎于其母公司浩沙集团遭遇股市金融危机。

一位同样从事健身行业的资深人士告诉本刊，浩沙健身此次倒闭属于“特殊情况”。虽然其健身业务并不理想，但仍能持续下去。直接原因是其母公司浩沙集团在经济低迷时期面临资金短缺。为了缓解资金压力，它质押了自己的股票。结果，股票被质押后，股票被清算。

2018年6月29日，作为中国最大的室内运动服饰品牌，浩沙国际股票开盘后遭到投资者大量抛售。 15分钟内股价跌幅超过80%。浩沙国际紧急宣布公司股票停牌，最终报收于0.29港元，市值蒸发30亿港元。

资本市场的崩溃导致整个公司资金链彻底断裂，这也导致了健身房业务的崩溃。于是，南京发生了“团操教练拖欠工资数月集体罢工”的事件。无奈之下，公司做出了关闭南京地区的决定。 4 商店决策。几个月后，浩沙集团的财务问题未能扭转，反而蔓延到全国。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大规模逃亡。

从上个月开始，浩沙集团官方网站就被工信部封锁，无法打开。该公司两大股东石红柳（浩沙实业（福建）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石红艳（泉州浩沙健身俱乐部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因欠债1.2元被泉州中众逮捕亿元及利息。该医院被列入失信人员执行名单。

预售模式的困境

由于退款无望，很多会员只能在浩沙健身维权群里互相安慰。李霞听说，一名会员去年年底刚刚举办了一次价值2万至3万元的私人培训课程，损失只有几千元。李霞庆幸自己没有受到会员工作人员的鼓励，还有介绍她办卡的会员工作人员。无法再联系我了。

虽然没有具体统计数据，但我们见到的几位维权成员告诉本刊，他们是在路边看到维权成员散发的传单后来到这里锻炼的。所谓“会员”，就是那些站在商场、社区门口拉着你说“学游泳、学健身”的年轻人。而因为他们的坚持传播，这句话也成为了嘲讽国内健身行业的一句俗话。

“现在的模式应该由香港团队带到内地。”上海轻重健身创始人谢一伟告诉本刊。由于他从2004年就开始从事健身行业，他自称是国内“最了解这个行业的人”之一，同时还经营着两家健身工作室。目前他所说的模式就是业界所说的“加州模式”。这种模式起源于美国加州健身俱乐部。这个品牌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健身房之一。坚持面积大、设备齐全、经验丰富的原则。卡预付费商业模式多年来一直是全球健身俱乐部流行的商业标准。本世纪初，加州健身品牌在香港团队的带领下大规模进入内地市场，并通过人才流动传播到整个行业。比如国内两大健身品牌One Trivial Wade和Wales的前任CEO均来自加州健身。

谢一伟告诉本刊，这款车型只有一个核心，那就是“预售”。 “没有预售，这家店就不可能开。”一位曾在大型健身房担任销售主管的业内人士甚至向本刊透露，很多健身房要到预售期过半才开始装修和采购设备。

谢一伟详细解释，由于传统健身房面积大、设备齐全的特点，这注定是一个投资较大的行业。 “几百万是正常的，几千万也是有可能的。”谢一伟说，“因为流动资金被占用是做生意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如果在正式营业之前就预售了几百万，那么整体的资金压力就会减轻。”

王峰 光猪健身创始人

如果你很难理解其背后的逻辑，可以将商品房预售制度应用到健身房中。这一同样从香港引进的制度的后果是，几乎所有的房地产开发商都会在房产仍在建设中时就开始销售。在所有建筑工程完成后，您很少会看到房产被出售。出售的目的是为了尽快收回货款，加快后续开发建设步伐。正如房地产大亨孙宏斌所说：“为什么很多人（房地产行业）赚了很多钱？因为它容易规模化，因为它有杠杆，因为它可以用银行的钱，客户的钱，建筑商的钱等等。所有的钱都是应付的，从来没有应收的。”

齐云云是一名健身教练，在浩沙健身金宇店附近的另一家大型传统健身房工作。这家健身房去年年中才正式开业。他告诉本报，开业前一个半月，健身房派出40多名会员，在周边数平方公里范围内大规模散发传单。最受欢迎的会员卡是 30 个月的会员卡。因为只需要3000多元。

虽然他不知道最后预售期间具体卖出了多少张会员卡，但作为教练，他知道私教课在那个半月里的销售额超过了200万元，平均消费金额一位客户的金额为1万多元。根据尼尔森发布的《2016健身教练职业发展研究报告》，三分之一的健身房年卡用户会购买私教课程。由此我们可以估算出齐云云健身房会员卡在这一个半月内的预售情况。金额也将在200万元左右。两者相加，这家店开业前就收回了400万至500万元。

从良性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发展业务的好方法。但健身房并不完全像房地产。开业后需要持续的运营投入，包括人力、场地、水电等运营维护费用，所以后续的现金流还是非常重要的。

齐云云告诉本刊，一个1500平米的健身房初期投资需要300万到500万元，而他的健身房面积超过4000平米，所以预售资金远远不够覆盖。成本。除了日常运营开支外，今年他们几乎每隔一个月就推出不同的活动卡销售课程。但这种模式的命运是，如果健身房在后续服务中留不住顾客，就永远需要新顾客。现实情况是，整个健身行业的客户满意度低得可怜。国泰君安证券数据显示，目前全国健身俱乐部平均月活跃用户比例仅为7.44%。这意味着，一个周期之后，很少有健身房能够留住会员，他们必须不断地吸纳新会员，直到有一天他们耗尽了所有潜在客户，现金流断了，他们关门了。

更何况，还发生过不少“空手而归”的事件。 “先组建一个售前团队，然后向设备厂家租一套东西，然后找一个店面，拿一些装修材料来表明这个地方正在装修，最后做一个效果图，然后售前团队可以出去卖卡，如果销量好，也许我们会开店；如果销量不好，我们就会拿钱跑掉。”

据上海公布的数据，2017年单用途预付卡相关投诉12106起，涉及经营者3887家，其中倒闭跑路1864家，占比48%。网上搜索类似新闻，最新一则发生在河北省兴隆县。那里的一家健身房从2018年6月开始预售会员卡，不到3个月的时间，总共发放了约1000张会员卡。收取预付款120万余元，2018年9月试运营仅20天就倒闭。

当然，浩沙这样的大型连锁品牌并非如此，但其背后的核心预售模式并无本质区别。而当他们的资金链出现问题时，结果就类似于关店逃跑，留下一大群无辜的维权用户。

“小而美”的探索

“国内健身房大多不盈利，只是现金流生意。”乐客体育创始人兼CEO韩伟对本刊进行了总结。 《2018年中国健身行业数据报告》显示，70%以上被转让或关闭的健身房因现金流断裂而入不敷出、难以为继。

中央财经大学体育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刘彩凤对2012年至2014年国内健身房行业进行了调查。当时她发现，超过三分之二的健身俱乐部利润水平介于“盈亏平衡”和“微利”之间。状态。她向本刊分析，健身房的运营本身就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无论是服务的改善，还是会员忠诚度的提高，都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短期内不可能达到投资收益的目的。 “投资收益相对较低。 ”。

传统模式的弊端已经酝酿已久，想要自我创新显然困难重重。一些有财力的外来者正在尝试建立新的服务模式。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面积小——一家店约300平米，人员少——没有销售人员，多元化——提供月卡和抵押贷款。按使用付费、智能——通过数字系统进行管理。

“光猪圈”成立于2015年，目前在全国拥有140多家门店。其总部旗舰店位于北京二环路边缘的一栋写字楼内，展示了其核心商业模式。走进这家位于写字楼地下一层的小健身房，约300平米的空间，布局清晰。它具有所有必要的功能区域和通用设备。跑步机和椭圆机大约有10台，但每台设备都摆放得很紧密，场地内的空间极其紧凑。男女需共用一间浴室和更衣室，仅提供三间独立更衣室。

“我们认为这个行业主要有两个痛点：一是经营面积太大。传统的大型健身房无论规模有多大，平均每天进店的人数与几百平米的小健身房相差不会太大。差距很大。”光猪神健身创始人王峰向本刊解释道，“第二个痛点是人工成本。我们调查过，人工成本基本上可以占到整个健身房运营成本的60%。”

为此，他们为每家商店选择了前面提到的小而紧凑的空间。更重要的是，整个店里只有4名全职员工，而且4人都是健身教练。日常运营工作由4人轮流承担，其中一名表现出色的教练将兼职店长。享受店铺分红。在管理方面，他们开发了自己的智能管理系统。会员可通过手机APP或微信公众号办理办卡或预约课程。进入健身房，只需佩戴“光珠提”发放的智能手环即可。就这样，彻底放弃所有线下会员和管理团队。

相比之下，齐云云告诉本报，虽然他们的健身房比这些小健身房大十倍以上，但人员结构也大得多。仅专职教练就有25人以上，会员数量比教练还多。共有30多人，加上前台、财务等职能人员，整个健身房约有70人。

几乎所有新兴健身房都采用类似“光猪圈”的运营模式，区别仅在于细分方向。目前，最大品牌乐客体育已在全国开设400多家门店。每家店的面积都不大，大概有两三百平米。他们更彻底地取消了淋浴服务。主打团体运动课的《超级猩猩》也取消了淋浴。其创始人刘淑婷此前解释称，“淋浴会让单个用户的成本增加一倍”。

在具体运营方面，乐客采用了类似“滴滴”的平台模式。只有一名专职经理兼任店长。平台上活跃的其他教练大多数都是兼职的。教练每上一堂课都会收到钱。 。打开其在北京的一家门店的界面，有70多名私人教练可以预约。 “更重要的是，我可以通过线上管理模式将场景变成数字化，用数据改变线下运营。”韩伟说道。他举了一个例子。比如6点到7点有集体课。这个班可以容纳20人，但是排队的人有40人。只要有数据，他就知道要开补课。 “如果你每天只能上一节课，我可以上两节课，那么我的利润将是你的两倍，因为我上的课更多。”

这些小型智慧健身房声称通过这些降低成本、提高效率的手段持续盈利，尽管其单价并不高。 “广振”的月卡价格在北京相对较高，为399元。乐客私教仅需220元，团课价格低至9.9元/节。 “我们会让这个行业回归正常链条，赚取5%的利润。”韩伟说道。

走向群众

但这种“小而美”的模式一定是未来的答案吗？作为学者，刘彩凤也不这么认为。 “在我看来，这种类型的健身房与其说是一种新型健身房，不如说是对传统健身房服务体系的创新，本质并没有改变。”刘彩凤说道。青山资本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即那些小型互联网健身房虽然通过单次付费或包月卡的模式降低了用户门槛负担，但他们面临着同样的问题：需要不断说服用户继续买课或办卡。

这个说法是有数据支持的。 “光猪圈”公布了2017年的收入数据，这个收入结构与传统健身房类似：私教收入占36%，会员收入占64%。韩伟也承认，“因为我卖月卡，所以服务一定要好，不然下个月你不买，我就赔钱了。”

刘彩凤进一步补充道，这种服务体系的创新确实提高了健身房的运营效率，比如省去了与会员工作人员讨价还价的过程，但顾客满意度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提升。 “我们在调研时还发现，顾客也觉得这类健身房空间极其拥挤、狭窄，更何况还不能洗澡。”

韩伟对此有自己的解释：“有沃尔玛，就一定有7-11。”他认为，未来还会存在不同规模的健身房，而他们展示的是小型健身房的模型。 “其实我们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只是把欧美正常的小健身房模式引入中国，小健身房在全世界都是主流，所以我们就做了小健身房。”

与欧美发达的健身市场进行比较，可以让我们一睹中国健身行业未来可能的发展路径。 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美国健身俱乐部行业进入快速发展的黄金时期。注册健身会员数量从1972年的170万迅速增加到1990年的1800万，健身俱乐部的数量从1972年的约2000家增加到1990年的1.4万家。 2015年我国人均国民收入达到7820美元，接近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健身行业也迎来了快速发展阶段。中商产业研究院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商业健身市场规模达983亿，近年来复合增长率超过12%，远高于健身市场成熟的国家。

从具体案例来看，成立于1983年的Bally Total Fitness曾是美国最大的健身俱乐部，在全球拥有440家健身俱乐部。但由于该公司长期采用“年费会员+私人培训”的单一经营模式，并采用陷阱销售方式，促使会员签订三年合同，并拒绝取消会员资格。被消费者抛弃后，逐渐破产。此案对于国内众多传统大型健身房具有警示意义。

随着20世纪90年代美国健身行业进入成熟阶段，健身俱乐部数量逐渐下降，行业集中度开始显着提高。 2014年，美国排名前25的健身俱乐部营收占比为36.36%，且大多针对中产家庭，多采用“月卡+挂号费”的模式，以符合消费习惯。光大证券在研报中总结，从美国健身行业的发展经验来看，面向大众、主动优化商业模式的健身龙头拥有相对较大的发展空间。

相比之下，中国的健身行业仍然是一个极其分散的市场。作为中国最大的健身品牌，OneMade和Wales仅占中国健身市场的1%左右。市场上存在大量小型独立工作室，同质化程度高，抗风险能力较弱。行业整合和迭代仍处于发生前夜。

从长远来看，指望中国健身行业快速转型、出现完全成熟的商业模式是不现实的。目前，健身在中国仍然是一项相对“昂贵”的休闲活动。人均健身支出约1万元，占人均收入的20%以上。在美国，2015年人均健身支出为466美元，占人均收入。小于1%。尼尔森《2015年中国运动人群调查研究报告》提到，中国运动健身人群家庭月平均收入为10699元，比非运动人群高出36%。结果是，根据全球健身行业贸易协会IRHSA的数据，美国的健身人口占总人口的20.3%，而中国只有0.5%到3%。作为从业者，谢一伟目前还不确定未来会是什么样的清晰状态，但他相信，随着人们的参与条件和健身意识越来越强，市场将被迫解决这些乱象。

“必须认识到，健身房是社会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娱乐产业。”刘彩凤说，“社会经济有了足够的基础之后，它一定能够慢慢地改变和发展。这种改变将来会像‘润物细无声’一样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