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城在自家二楼进行体能训练。新京报记者 王金苗 摄

这是一场特殊的篮球对决。张家城左手握着篮球，目光紧紧盯着高出一个头的防守球员。他在三分线外单手背后运球，佯攻到左侧，转身跳回投篮。他的右臂呈黑色，半空。袖子一扬，随身体晃动，球就击中了。

张家成是广东省云浮市高村镇中学一年级的学生。 5月30日，他受邀去珠海观看篮球比赛。比赛期间，多名球员邀请他进行一对一的比赛。这段视频被观众上传到网络，并被库里、利拉德、塔克、易建联等球星转发。浏览量突破1000万次，引发网友围观“独臂篮球少年”。

随之而来的媒体、江湖、网红公司打破了一家人平静的生活。张家城领取球鞋和签名篮球，参观广东宏远篮球俱乐部，并注册为广东省青少年运动员。他似乎距离自己的篮球梦想“更近了一些”。

但这一周，密集的采访让这个13岁的男孩崩溃并哭泣。他每天的上课和固定练习时间都被采访侵占，练习时也被打断。甚至还有人走到篮板下，凑近拍他和同学玩耍的照片。

带有“独臂篮球男孩”标签的视频和文章仍然非常受欢迎。但张家城更喜欢被称为“篮球少年”，“不喜欢‘独臂’这个词”。

“我只是想证明我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我会努力练习篮球，做好生活中的每一件事。”

猝不及防就走红了

5月30日，张家城受邀到珠海某球馆观看篮球比赛。去年，他打球的视频在当地电视台播出，他在当地篮球圈名声大噪。

接触篮球的两年里，他在手机上观看了无数的篮球比赛视频。这是他第一次观看现场比赛。热烈的气氛让他感觉很不一样，“很兴奋”。

比赛期间，球员们纷纷下场邀请他打几场比赛。防守者站在他的面前，比他高大得多。他感到有些紧张：“他们的实力还不错。”

他几次失误，运球时掉球，投篮不中。直到找到运球的感觉，他的紧张感才消失。 “别怕他们。”

观众拍下了他的一些精彩传球。在43秒的视频中，他单手熟练完成胯下运球、背后运球、冲上篮等多种重叠动作，最快5秒就得分。一个玩家走过来拥抱了他，他意识到自己赢了。 “如果我赢了，我当然很高兴。”

张家城在操场上打球。新京报记者 王金苗 摄

他将其中一段视频转发到自己的抖音和快手账号上，并写道：“我们要更加努力。”

5月31日，经常和他一起玩的同学黄景浩去他家陪他练习。黄景昊说：“嘉诚，你真好，都成了网红了。”

在张家城看来，网红就意味着拥有很多粉丝。他嘴角扬起：“你会幸福一点的。”

走在广东云浮小镇的街道上，认识他的人越来越多。说起张家城，大家总会说，“那个篮球打得很好的男孩”。当他走在路上时，他会收到陌生人的“加油”和“他篮球打得不错”。

NBA球星库里在社交平台上转发了张家城在珠海打球的视频，“这孩子是谁？请帮我找到他！继续努力，不要让任何人对你说不。”

NBA球星塔克也在社交平台上表示：“感谢这个中国男孩的力量，希望你每天都能坚持训练，也许你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运动员。”他还在抖音留言：给我你的码号。 ，送你一双签名球鞋，希望你继续努力！

章北海对儿子的受欢迎程度感到措手不及。我平时沉默寡言的手机从6月1日开始震动，大部分都是全国各地媒体打来的采访电话。最多一天接到四十、五十个电话，我也接不上。

张家城一家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一波又一波的媒体、赛场、网红公司纷纷涌来。章北海在镇上开了一家石头店。狭窄的过道里除了石板和机器之外，挤满了人。章北海不能出去干活，不善言辞的夫妻俩就烧了一壶又一壶水招待客人，过了一会儿又说：“喝茶，喝茶，天气太热了。”

张家成放学回家，倒了一杯茶，用广东话问父母怎么了。有人用普通话给他打电话。他微微点头，没有任何表情。他拿起右臂的篮球，左手的茶杯，向二楼走去。

起初，路过的邻居好奇地站在门口的路边询问情况。邻居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事情。 “一天中午来吃饭的人最多的是两个包间，每个包间有七八个人。”一位开餐馆的邻居说道。

成名后的一周，张家城将和校篮球队的队友们在上课时间安排一场“友谊赛”。 “有时是语文课，有时是数学课。”一位同学记得他问张家城是否觉得采访无聊，但他没有说什么。

“训练的时间比以前少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专注于学习，我会想着打篮球。”张家城坦言。

几个跟随拍摄的人直接闯入了球场三分线，跟着张家城拍照。无人机飞过操场上空，课间四层教学楼的走廊里挤满了围观的人。

张家城在操场上打篮球。新京报记者 王金苗 摄

镜头跟随张家城进出教室；他走过一家小镇商店，门口站着围观者。他走得越来越快，右臂的袖子飞快地摆动着。回到家，懒得碰它。 趴在门口的狗关着门，跑到二楼客厅练球。

平时，他的父母和弟弟很少上去打扰他。 “他一上去，就立刻停止练习。”章北海说道，但这一次，拿着相机的人冲了上来。

“有一天晚上，他在房间里哭了。”章北海说，密集的采访让张家城一度郁闷，章北海夫妇才发现“他的心理压力如此之大”。

“会有点无聊，但并不难，只是练习，练习。”

张家成5岁时失去了右臂。当时，他刚刚在云浮市上完幼儿园班，去奶奶家过暑假。奶奶家在镇上经营着榨油机，榨油机整天开着。趁着大人们忙碌的时候，他把右手伸进了机器里。

母亲谭妙玲记得，儿子差点没哭。当大人在他面前流泪时，他像小大人一样说：“别哭，我的手会重新长出来的。”

近一个月来，张家城右臂被包裹着留在医院。谭妙玲给他带来了笔和纸。等大家都离开病房后，他左手拿着笔画了起来。他画完后，就把它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谭妙玲偷偷看到他画的是漫画里的花草动物。他以前很喜欢画画，这些他也画过，不过他是用右手画的。

五岁的张家成变得不那么爱说话了，谭妙玲只能呆在家里多陪陪他。他用左手吃饭不舒服，必须用五个手指握住勺柄才能舀起。谭妙玲说道：“一般都是让他自己学东西，我们帮他的不多，他迟早会习惯的，你不能整天跟着他，他会长大，会出去的。” ”

对于张家城来说，事故发生时他还太年轻，在记忆之初就失去了右手。整个夏天都穿着长袖，他接受了自己“与别人不同”的事实，他的右手也成了家人不会谈论的话题。

五年级时，张家成和各村小学的同学一起到高村镇中学读书。新同学会好奇，直接问：“你的右手怎么了？”张家城始终沉默，良久没有说话。当有同学看到他拎书包吃力，上前搀扶他时，他立刻走开，自己慢慢拎着。他几乎从不向别人寻求帮助。

几乎所有的老师看到这个性格内向的“独臂男孩”都会特别关注和照顾。体育老师刘丙兰回忆，当时的“特殊照顾”似乎适得其反。

五年级体育课上，同学们跳绳时，刘秉兰认为他做不到，就主动提出让他先在旁边观察，然后再做一些腿部练习。 “他站在一边，低着头，什么也没说。他可能会觉得有点自卑，因为别人能做到，而他却做不到。”

两年前的暑假，张家城第一次接触篮球是在镇里的一次慈善篮球训练中。他和黄景浩以及其他几个同学报名了，然后回家告诉了妈妈谭妙玲。

暑期集训前，谭妙玲给政府部门和组织集训的教练打了电话，担心儿子能否打篮球。 “如果你去训练，发现你不能上场，教练叫你回家，那就更受伤了。”在解释儿子右手的情况后，“大家都说没问题，可以打篮球了。”

时任篮球教练潘伟坤调整了训练计划，他带领张家城进行训练。他取消了所有必须用双手完成的篮球动作，只保留了可以用一只手完成的动作。

2018年暑假，张家城刚接触篮球时，教练正在教他动作。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谭妙玲起初还忐忑不安，多次偷偷到学校来。看到他们练习一段时间后，几个朋友就聚在一起一起玩，她心里松了口气。有几天天气太热，她问今天要不要跳过练习。张家城摇摇头。

潘伟坤记得，第一次见到张家城时，20多名同学跑步后回到了体育场。五年级的他正站在边缘。 “他眼神胆怯，不说话，相当胆怯、内向。”

一开始，我练习球感，单手投球，接球，单手抱球，抱住腿，然后学投篮。球一抛起来，“我不知道它会去哪里，也很难控制它。”张家成回忆，他每扔一个球，落地时几乎都会飞出很远，他必须跑满整个球场才能捡到球。 。有时他在捡球时会感到恼火。他会在阳光下站几秒钟，不想接球，然后看着同学们练习下一个项目。

“如果你不修炼，你会变得更差，别人会看不起你。只要你修炼，你就不用害怕被人看不起。”张家成告诉记者，当时他对篮球并没有那么热情，只是在重复自己做不好的事情。行动。

经过十多天的训练，谭妙玲给儿子买了一个价值20至30元的篮球。张家城很高兴。晚上睡觉时他怀里抱着篮球。他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摸篮球。

接下来的一年里，他继续练习运球和投球。在与同学比赛的间隙，他会在两个球场中间来回练习运球。除了喝水，他几乎没有离开过篮球。班主任黄柳红记得，放学后，同学们练完课就休息了，而他还在篮板下独自练习。 “他工作非常努力。”

在场上运球时，必须能够成功过人，控球稳定，运球速度快。潘伟坤表示，对于只用一只手运球的张家城来说，他的速度必须是其他球员的两倍才能达到类似的成绩。

失去的右臂给他带来了很多不便。投篮时，他飞出的半个袖子甚至会让球偏转。左手的手指因过度训练经常磨损流血，结出厚厚的老茧。 “这会有点无聊，但并不难，所以只要练习，练习。”张家城说道。

当刘冰兰在体育课上再次见到张家城时，他已经上七年级了，心情开朗了许多。她组织同学做俯卧撑，正在考虑要不要让他一边学习。他自告奋勇说他可以用一只手完成俯卧撑。 “他做得很标准，你一定很仔细地练习动作。”刘冰兰道：“他心态好了，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夏季周末的下午，张家城几乎总是第一个到达体育场的人。他在家练到两点才出去。当他走到烈日炎炎的球场时，他把保温杯和毛巾放在一边，球场上开始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拿着篮球的同学纷纷加入。当球权转移到球队时，每个人都想和他一起踢球。他在球队中担任控球后卫。 “我的家乡太强大了，他的速度很快，我们阻挡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移动太多。”如果他摔倒了，你不必作为队友去拦截他。”

有时，学校的男老师也会换上足球服加入他们的行列。日落时分，张家城回到家，难掩激动的心情，对父亲说：“我们玩完了，老师来找我们玩，我们就陪他们玩到这么晚。”

“我只能通过与比我更好的人比赛来提高，”他说。

“这个球就是他的生命”

“砰、砰、砰”，篮球撞击地板的声音传来。

通常，这种声音在中午和晚上会持续一两个小时。张家成在自家二楼的客厅里进行运球和体能训练。

张家成正在自家二楼的客厅里进行运球和体能训练，脸上满是汗水。新京报记者 王金苗 摄

“他练习的时候总是锁门，只有几个一起玩的朋友才能进去。他说我们看他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怎么学动作。”他的母亲谭妙玲解释道。

“他喜欢练球，这个球就是他的生命，一天不练球他就活不下去。”谭妙玲说，只要儿子决定做一件事，他就会全身心地学。有时我带他去亲戚家拜访，他也渴望回来练球。

从去年春天开始，由于镇上的两个球场经常没有座位，张家城的同学骑着自行车带他去3公里外的家乡的篮球场。当他在家的时候，他就在客厅里练习。

房子二楼的客厅不是练篮球的好地方。客厅不大。靠墙的两排木质沙发分隔出一条一米多宽的过道。墙上挂着电视，角落里放着冰箱和风扇。

起初，篮球飞得到处都是，“几个水桶和垃圾桶都被打破了”。父母有点反对，总是说：“如果邻居要投诉你，你就别把电视、冰箱也砸了。”

从地板上传来的撞击声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停止过。谭妙玲给他买了第一双球鞋，花了五六百块，并告诉他：“这么贵的鞋一定要穿到过年。”几个月后，鞋子磨坏了，他不敢告诉我的父母，“我们看到它很不舒服，所以他爸爸说他会省钱给你再买一双。”

到了六年级的暑假，张家城的篮球不再在家里满天飞。左手发球后，可以快速到达球弹起的位置，接住球并将其移动到下一个点。

要控球，首先要增强左臂的力量。他在网上搜索训练视频，练习单手俯卧撑和平板支撑。他把手机放在地上，秒表还开着。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滩小水洼。橙色的长袖T恤因汗水变成了深棕色，粘在了他的身上。

张家城在家做单手平板支撑。新京报记者 王金苗 摄

他跳了起来，抓起放在沙发上的毛巾，从额头上下擦拭到脖子，然后蹲在墙上，开始练习腿部力量。

休息时，他还会查看手机。他无意识地在搜索栏中输入了“库里”，该条目与“寻找独臂篮球男孩”相关联。他皱了皱眉，退出去，上了库里的微博。看了下面的几条评论后，他终于退出并点击了视频平台开始浏览。该平台推送与篮球相关的短视频。

他把手机放在窗台上，拍摄自己练习和打球的视频。晚上练习完后，他会进行编辑。当他看到动作细节不达标的时候，他会继续做一遍，然后加上“篮球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变强的”、“初心不变”等字样。同样，努力训练。”等待文字上传至视频平台。这些话大部分是他在网上读到并写下来鼓励自己的。他还经常对黄景浩说这些话，鼓励他练习。

他在快手和抖音两个短视频平台拥有近100万粉丝。一开始他收到的评论都是鼓励的，说他会“开心一点，认识更多的人”。渐渐地，他的视频下的评论经常出现“独臂”、“你会用一只手打球吗？”等短语。 “我不喜欢‘独臂’这个词，”他直言，“继续努力，让他们对我有更高的评价。”

篮球梦

张家城接触篮球两年来，周围的人都感觉“他改变了很多”。

上学期，他主动竞选班长，并成为了体育委员。这是他第一次担任班长。班主任黄柳红老师说：“我从来没有觉得他胆怯过，他比以前更加自信了，和同学们相处得也更好了。很多同学看他打篮球都佩服他，他的人格魅力也会增加。” ”

“他给人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的眼神非常自信，可以打败世间的人。”当潘伟坤教练看到张家城的视频时，他翻出了两年前的照片，“现在他晒黑了，瘦了。他越来越强壮，你可以感受到他对篮球的热爱。”

张家城有一群因为足球而成为朋友的好朋友。 “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打球会让我开心。”他们会互相比拼自己的技能。他会主动向擅长射击的同学请教。当视频中展现出“优雅”的运球技巧时，他会立即拿起篮球开始练习。第二天，当他去球场与高尔夫球手们比赛时，他会把球展示给他们看。

张家城和他的朋友们一起打球。新京报记者 王金苗 摄

“据我观察，学生们把他当作一个正常人来对待，也许这也是对他的一种尊重。”体育老师刘丙兰说。周末和张家城一起打篮球的一位老师也表示，“我们都得全力防守他，但很多时候都防不住。和他打的时候，他左手就能把我们的大个子推开。”

张家城出名后，有邻居开玩笑说，“他能为家乡赚钱”。 “这么小年纪，还不是赚钱的时候。”章北海回答道，“只要努力学习，喜欢打球就可以了。”

家长对张家城最常说的一句话是：“首先，不要学不好，我们对学习成绩没有太高的期望，只要一步一步走就可以了。”谭妙玲说：“去年他的成绩进步了，还可以，我们都挺满意的。”

6月4日，张家城完成2020年广东省青少年运动员报名，云浮中央体校也邀请他参加系统训练。黄柳红说，“我们和家长正在帮他分析，他去体校接受正规的体育训练可能会更好，这也是他的爱好。”

体育老师刘丙兰有不同的建议，“如果你去普通高中，你的篮球进步可能会很慢，但你的兴趣会一直存在。如果你走职业道路，你可能无法继续下去。”先学好，以后才能有更多。”选择。”她强调，自己毕竟只是一个13岁的男孩，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这些事情暂时忘掉吧，做一名普通的高村中学学生。”

潘伟坤教练也表达了同样的担忧。用一只手打正式比赛会很吃亏。 “你防守的时候，他们会攻击你没有手的地方；如果你跳起来接球，单手很难接住，差别很大。”目前，为残疾运动员提供的唯一篮球项目是轮椅篮球和聋人篮球。篮球，这两项都不适合张家城。

张家城还没想好如何选择。但他的生活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结识了自己的篮球偶像易建联，在广东宏远队经历了职业篮球运动员的训练，甚至还与宏远新星徐杰进行了现场一对一的对决。他感觉自己离“成为一名职业篮球运动员”的梦想“更近了一些”。

但他还没有参加过任何职业比赛。他觉得自己“还不够好，训练强度还不够，他认为自己还得更加努力”。他希望能像自己的另一位偶像、NBA球星欧文一样，控球能力变得更好，走出云浮。 ，“你可以和更好的人玩更多的游戏。”

张家城也希望生活能够回归平静。不会有媒体采访，也不会有人关注他。他可以和朋友们自由地练习球，场外的观众偶尔会给他们几声欢呼。周末我买一些果冻煮给同学们吃。

有时，他会发布其他独臂篮球爱好者的视频。他会看看他们打得怎么样，称赞他们，“有些人打得不错。”他在评论中写道：“加油，我们一起努力。